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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“疼不疼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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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“疼不疼?”

淩晨, 醫院急診科走廊,袁巡剛接完導演的電話,吼了一嗓子:

“閆子欽!”

狹長的走廊傳來空寂的回音, 袁大經紀意識到擾民, 立時住口, 一路小跑著找人,還不忘自言自語叨咕著:

“上哪去了?這導演找人呢……”

與此同時,小瘸子板板正正坐在邵宇的病房。

彼時邵宇頭部手術已經縫了針、止了血, 被要求留院觀察24小時。

小瘸子隨手刷了一下微博,那上面明晃晃一整列的唐以南塌房相關熱搜, 各個身後都跟了個火紅的“爆”字。

小瘸子再刷第二下,服務器出現卡頓!

第三下,頁面直接一片空白, 徹底癱瘓了!

邵宇正躺在病床上, 翹著二郎腿, 自顧自地仰望天花板, 感慨風水輪流轉。

幾個月前還是小瘸子在出道戰那晚,意外受傷住院, 他邵大爺陪著, 如今,反過來了。

“你邵大爺我這也算是為事業奮過鬥、為真相獻過身的人了, 盛然,你看過淩晨三點……”

話說到一半,一扭頭,對上小瘸子那雙快掉到手機上的大眼睛。

邵宇意識到哪兒不對!

邵大記者一個激靈, 轉身一摸,相機不在身邊, 也不在床頭。

再去望向小瘸子,也不知是由於夜裏沒睡覺,還是被手機屏幕映得一片慘白、血色全無的小臉兒。

“我三百萬呢?!”邵宇驚慌失措。

三百萬是指相機裏那些料。

小瘸子鼓著一張小嘴,唇角微動了動,沒敢說話。

“我三百萬……是不是,沒了?……”

邵宇的聲音一下子低下來,一個字一個字像是絕望的試探。

小瘸子遲疑了好一會,把手機慢慢遞了上去。

邵宇相機裏的三百萬,被閆子欽爆了。

邵宇沒接,一個骨碌起身,擡手去拿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。

緊接著,邵大記者那顆懸著的心,一點一點死了。

他今晚冒死拍的唐以南和姜新月吻照,以及前些時候拍的,唐以南和新晉小花牽手照、半夜粉絲出入唐以南家視頻,一股腦全被爆了。

短短幾個小時,連時間線都被脫粉的大家,捋了個一清二楚。

唐以南塌得地基都不剩。

邵大記者的三百萬沒了!

整個病房裏,一片死寂,直到閆子欽推門而入。

閆子欽手上提著一袋包子、一小碗粥,看了一眼邵宇,直接將包子丟上病床。

而後徑直走向小瘸子,將粥放床頭櫃上打開了,一次性餐具裏的塑料小勺也取出來。

溫熱的粥順著舌尖緩緩入喉。

折騰了一宿,小瘸子早就餓的前心貼後背。

經過這一宿的驚嚇忙碌、心情跌宕起伏,盛然這會兒屬實有些吃不下。

奈何閆子欽勺子都遞到了他手裏,袖子也給他挽了一圈,他要是不喝,估計對方得上手餵。

小瘸子小口小口地喝著粥。

也不知道小閆總來這病房裏,究竟探望的是誰。

邵宇兇狠地用力咬了一口包子:

“閆子欽!我相機呢?我料是不是你爆的?!”

“嗯,相機一會還你。”

閆子欽盯著小瘸子喝粥,頭也沒回。

邵宇氣得從床上站起來,裹了紗布的腦袋,差一點咚地磕上天花板。

他辛辛苦苦跟了幾個月,挨了兩頓揍,冒著被打殘的風險!一毛錢沒掙著,東西就讓閆子欽這麽給放出去了。

邵宇想拼了命揍死對方的心都有。

“閆子欽,你早就想封殺唐以南了,是不是!你拿我的料錘唐以南,分明就是為了一己私欲!”

邵大爺要跟小閆總決一死戰!

小瘸子喝粥的手頓在半空,勺裏的粥有點喝不下去了。

閆子欽怕驚著小瘸子,轉了個身,特意擋住邵宇張牙舞爪的身影,頭也沒回:

“誰沒點兒一己私欲?”

料他爆的,他認。

邵宇怔了怔。

“我沒有!”

喊出這三個字的邵宇,那一刻覺得自己高大、偉岸、勇武、神聖,從頭到腳灑滿悲憫的光。

邵大記者怒吼:

“我拍這些是為了正義!為了真相!為了還大家一個幹凈清明的內娛!我不像你和唐以南,你們這些背靠資本的大人物,一個個披著光鮮的外衣,背地裏玩著宮鬥劇……”

邵宇雷聲大,雨點小,一句話喊到後來,聲音越來越低,連自己也有點心虛。

小瘸子被一口粥嗆著了。

邵宇撇撇嘴,此情此境,打死他也不能承認,自己當狗仔時,那顆活蹦亂跳的小初心。

為了正義?誰幹這行不是為了一夜暴富?

閆子欽懶得跟他廢話,專註給嗆咳嗽的小瘸子拍著後背:

“料算我買的,開個價。”

邵宇:“……??!”

邵大記者剛死了一秒,屍骨未寒的心,又活過來了!

這邊還沒等邵宇報價,病房門被從外面推開,袁巡進來了。

“子欽,過來過來,有事兒跟你說。”

這回袁大經紀學乖了,再也不大呼小叫,還特意壓低了聲音招手。

小瘸子咕咚咽下一大口粥,眼看著閆子欽出了門。

幾公裏外的劇組酒店,徹夜無眠。

總制片人的那間總統套房,燈火通明。導演、編劇、資方等等,主創齊聚。

淩晨四點半,閆子欽重新簽約了《藏淵》的演出合同,換了角色,出演男一號,之前唐以南的角色。

與小瘸子成為了妥妥演對手戲的CP。

大導演蘇昊滿意極了,從一個月前試鏡起,他就打從心眼裏欣賞這個新人,雖然也傳聞背靠資本,但一點也不高調、不耍大牌,能吃苦,還沒包袱。

更何況,《藏淵》本就是個同性小眾題材,小成本劇,預算低。

當初為了拿下唐以南這位頂流,硬生生從制作費裏,撥出了幾千萬片酬,使得原本就資金不那麽充裕的劇組,雪上加霜。

而今,這位閆董事長家的太子爺,跟小瘸子搭檔,作為兩個新人,演技都過得去,片酬也相對低,整個劇組一下子省出千萬制作費來。

跟白撿了倆盲盒大禮包似的。

從制片人的套房出來時,閆子欽一言未發,低調如常。

袁大經紀心裏掀起千層浪,簽完了新合同,跟著小閆總行走在酒店裏,那春風得意的步伐,分分鐘上演一出行走的漂移。

臉上洋溢著仿佛“我家倆孩子一個狀元一個榜眼”般的驕傲笑容。

連走廊裏遇見了服務員,都行了個標準紳士的王子禮。

大淩晨嚇得人家服務員以為撞鬼了。

當然,袁大經紀盡管失去了表情管理,心底也還是有數的,再得意也全寫在臉上,嘴上有把門的。

制片人要求暫時保密。

唐以南這個負面爆得太大,劇組臨時解約換人,也換得急。

這酒店的前前後後,還圍著不少不死心的唐以南粉絲,堅信自家哥哥是被造了謠。

……

熬了一整個通宵,盛然沒來得及回酒店,而是從邵宇的病房,直接前往片場,準時參加開機儀式。

先是邵宇受傷,緊跟著唐以南被錘,這一連串的事情在一夜之間發生,小瘸子一點也沒得著休息。

那雙明閃閃的大眼睛,此刻已經嚴重電量不足,在額前細碎劉海的掩映下,像只強撐著困意的小貓。

臨海的小鎮天色微亮,昨夜落了些小雨,清晨六點半,《藏淵》開機儀式正式啟動。

閆子欽依舊按原來的番位,站在小瘸子後面。

他左邊是一位新晉小花,右邊是一位老戲骨,前面是小瘸子,最前面的是總制片人、導演、編劇……

原本一番唐以南的位置空了出來。

場地附近,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粉絲,大部分是唐以南的。

距離唐以南塌房,才過去幾個小時,有不少粉絲脫粉,連夜買機票回家。

也有相當一部分人,要麽來不及訂票、要麽堅信他們南哥被對家造了謠,來開機儀式上打探情報。

然而,誰都沒見著唐以南的身影。

有小道消息傳出,說唐以南有可能被劇組退貨解約。

甚至在飯圈已經悄悄流傳,表示唐以南是被新人搶了一番,至於這新人是誰,一時半會誰也沒扒出來。

閆子欽低調參加完開機儀式,返回酒店。

原本今天他有幾場戲要拍,結果臨時換了角色,需要重新研讀劇本。

這期間,片方不僅簽了閆子欽飾演男主,還把原先二番的盛然,名字給提上來了,跟閆子欽並列,作為雙男主。

由於閆子欽換了角色,原先飾演的男三號空了下來,除此之外,還有幾個背景板角色,沒有確定演員。

小瘸子將他好兄弟方司舟,也推薦了上去,雖然是個小角色,沒想到試了兩輪戲,居然過了。

導演和制片人挺滿意,在劇組開機後一個星期,方思舟小朋友風塵仆仆地進了組。

當晚,小瘸子跟袁巡,以及組裏的執行制片、編劇,還捎上了一位剛收工的美術前輩,找了個小飯館,給方司舟接風。

方司舟是個小話癆,社交悍匪,跟小瘸子都屬於長相乖巧討喜的類型。倆小演員並排往餐館角落一坐,吸引了不少顧客的目光。

閆子欽今晚有場夜戲,沒能來給方司舟接風。

方司舟這趟進組,帶來了兩個新鮮出爐的瓜:

一是就在開機後第三天,有粉絲於機場拍到,唐以南和姜新月一前一後,乘航班返回S市,兩個人、兩趟航班,分開走的。

多半是唐以南不僅被劇組退貨,這麽多小三小四小五一爆,連姜新月也把他拋棄了。

“嘿,那金純呢?”

袁巡是個碎嘴子,聽方司舟八卦,聽得不亦樂乎。

小瘸子安靜吃瓜,他印象裏,唐以南和金純是明面上形影不離、雙宿雙飛的一對,他們老板姜新月,才是幕後的人物。

“聽說被開了,但沒回S市。”方司舟特意壓低了聲音。

“被開了?”

餐桌旁,連那年輕的執行制片小哥,也露出驚訝的目光。

唐以南被錘這一連串事件,前前後後沒金純什麽事兒,即便素來以“唐以南唯一真嫂子”著稱的金純,連這瓜的邊都沒沾著。

袁巡大口吃著烤肉,分分鐘抓住重點:

“我跟你們說,這金純跟唐以南,就沒感情關系,估計是剃頭挑子一頭熱,姜新月為了給自己擋槍,忍了好幾年,如今事一出,金純沒用了。”

小瘸子雙手捧著果汁杯,想了半天,沒明白什麽挑子什麽熱,是他不熟悉的詞兒。

不過縱觀唐以南爆的這麽多嫂子,除了大資本姜新月,這麽個有夫之婦外,其餘哪個不是一線的小花、頂流的網紅、身價過億的粉絲?

相比之下,多半是看不上金純這個小小的富二代。

小瘸子蔫頭耷腦,小口喝著玻璃杯裏的橙汁,有點頭昏腦漲。

他不適合多想事情,尤其是名利場裏的宮心計,上輩子他抑郁住院,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被誰坑的。

小瘸子沒學會琢磨人玩兒。

思索間,那位一整晚大快朵頤,沒參與年輕人八卦的美術前輩,忽而嘆息:

“還真是姜新月幹出來的事,當年拍《海星灣》那部電影時,就跟總制片人搞上了,人家總制片人是有家室的,聽說老婆也在劇組裏,是編劇。”

《海星灣》?!這仨字像是個警報。

小瘸子剛夾起的一筷子烤魚,掉進了碗裏。

“您在《海星灣》劇組工作過?我爸是那部電影的忠實觀眾,每年都要看幾遍。”

小瘸子無縫接話,《海星灣》電影當年大爆,迄今為止十五年來,仍舊是電影圈內有口皆碑的作品。

美術前輩一聽,樂了:

“嘿,那可是我這十幾年從業生涯,最拿得出手的一部作品了,那時候我還是個實習生呢。這部電影總制片人,就你們董事長啊,閆弘閆董,不信你回去翻翻片頭署名。”

“那,閆董後來離婚了?”小瘸子再問。

盛然當然知道,他們閆董不是離婚了,而是老婆沒了,至於怎麽沒的,閆子欽追查這事,追了許多年。

“沒離婚,聽說是猝死,我們那個劇組啊,邪了門了,五個月的拍攝,沒了四個人,還出了場爆破事故,那炸藥,聽說誰都沒準備好,‘砰’就炸了,我是沒看見現場,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……”

爆破事故?!

小瘸子差一點把喝湯的小勺吞下去。

“你們閆董事長可不是個簡單的人,也不知道這回,他老婆包養男藝人的事一爆,能不能離婚……”

小瘸子沒顧得上繼續聽八卦,思量著等晚上閆子欽收了工,告訴他一聲,這裏有《海星灣》劇組的前輩。

時鐘指向晚上九點,小飯館的門被從外面推開。

已然過了飯點兒,卻從外面呼啦啦進來一群年輕男女,頃刻間將這巴掌大的小店,擠了個水洩不通。

小瘸子擡眸,領頭的幾個男生女生他面熟,想了一會,認出來了:

唐以南的前線粉絲,這些年來,在唐以南的機場圖裏,出現過好多次。

只不過,小瘸子沒想到,唐以南塌房已經一個星期,竟然還能在這海濱的小影視基地,看見前線大粉們的影子。

尤其是在這群粉絲身後,被大家簇擁著的,穿一身銀灰色女士西裝的女生。

金純。

金純果然沒回S市。

金大小姐自打一進店門,便徑直往角落裏的空位上一坐,不說話,雙手抱臂,言行間依舊是一副頂流大助理的派頭,跟皇後娘娘似的。

領頭的一個男粉,朝小瘸子這一桌過來了:

“造謠南哥的是你吧?盛然。”

“聽說你早就預謀了,你們團出道戰當晚,私聯狗仔,被抓了現行。”

“為了把純姐這麽優秀的工作人員,從南哥身邊一步步趕走,你布局挺深啊。”

……

啥?!

小瘸子怔住了。

連小話嘮方司舟都啞火了。

“誤會誤會……”袁巡第一個站起來。

他們巡哥嘴上說著誤會,手底下卻絲毫沒讓步,將人一步步往外面請。

那年輕的執行制片小哥,也拿出手機,給劇組打電話,調集保安。

小瘸子沒起身,那雙沈靜而漂亮的大眼睛,在那領頭的男粉身上掃了一眼,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:

“也不知道追星還是追嫂子……”

男粉被懟得怔住了。

袁巡一邊把人往外推,一邊轉頭教訓小瘸子:

“哎呀,沒你啥事……”

他家從前連說話都不肯大聲的小藝人,怎麽還學會懟人了呢?……

盛然撇了撇嘴,繼續低頭吃魚。

整張桌上的人,幾乎都站起來了,只有小瘸子一個,自顧自地扒拉著飯。

保安還沒到,飯店的服務員們都圍上來,也不敢幹仗。

領頭的那幾個粉絲,被袁巡給推到了門口,還有人指著小瘸子隔空大喊:

“你偷過南哥的房卡,純姐看見了!你想傍南哥,傍不上就造謠報覆!”

小瘸子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,一張小臉平靜如水:

“純姐都偷不著的東西,我哪敢偷。”

“嘿喲,我的小祖宗,你能吃點東西閉會兒嘴不?……”

袁巡扶額,這眼見著事兒要鬧大,他家小孩怎麽還帶拱火的呢?

小瘸子慢悠悠地舀了一勺魚湯喝。

閉嘴就閉嘴唄,他以前確實不這樣,挨罵忍著,被欺負受著。

重活一世,他沒添什麽新的技能,但不受欺負。

長著一張最乖的臉,說著懟人最狠的話。

那領頭的男粉,明顯被惹火了,人都被袁巡推到了門口,突然抄起一個空酒瓶,就往小瘸子這桌扔。

啪!……

碎裂的玻璃飛濺了整張桌子,玻璃碎片點點落進桌上的魚湯。

有兩枚貼著方司舟的腳邊落地;有一枚落在桌面,再反彈到小瘸子白皙纖細的手腕,那裏頓時起了一道紅痕。

金純全程觀看,悠然自得。

男粉砸了酒瓶就要走,連帶著其他十來個男女粉絲,呼啦啦一下都四散開來。

然而,這店門還沒踏出去一步,一輛黑色七座商務車緩緩停下。

車門開處,隨著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下車,於這清涼如水的秋月間,是冷冽刺骨的兩個字:

“站住。”

閆子欽來了。

與此同時,隨車上下來的幾名保鏢,外加一眾工作人員,將狹小的店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。

閆子欽剛收工,片場聽了信兒,沒來得及回酒店,帶人直接趕了過來。

這一晚上相繼來了好幾個大明星,飯店裏幾個服務員小哥,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出。

閆子欽一進門的目光,先落在小瘸子身上。

角落裏穿白色衛衣的少年,安安靜靜的,手裏的筷子放下了,手邊的桌面上,還掉落一塊碎玻璃。

閆子欽朝那一桌走去,上上下下將小瘸子迅速檢查了一番,確保沒有大礙。

方司舟眼見援軍到了,一張熄火了半天的小機關槍,終於重又燃了起來:

“欽哥,幹他們!”

方司舟是會告狀的,再加上跟閆子欽也熟,好幾年的隊友交情。

閆子欽目光定格在角落裏的金純,沒叫金總,也沒叫姐。

“聽說你離職了?”

金純一時間沒說話,閆子欽是個痞子、混球、二世祖。

誰都不願意招惹。

此刻這位二世祖,也不等金純回應,雙手撐著對方面前的小方桌,微微俯下身,那一刻的壓迫感,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:

“那就別讓我在這行業裏,再看見你。”

整間小店裏寂靜極了,小閆總不但封殺藝人,如今連助理也要封殺。

金純怔了好一會,一個字也沒敢回應,起身就走。

連帶著一眾粉絲也前前後後地跟著走了。

不用問也知道,金純空頂著個頂流助理的名頭,今後在這行業裏,多半是沒法混了。

小瘸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,看看閆子欽,又看看門外的人群,沒說話。

這回沒了亂七八糟的人打擾,閆子欽重新上前,俯下身,仔仔細細的把座位角落裏的小瘸子,又檢查了一遍。

從頭發梢到臉,到脖子,再到雙手。

手腕上那一抹被碎玻璃濺到的紅痕,顯而易見。

那裏原本只是玻璃碎片二次反彈,磕了一下,算不得受傷,也沒流血。只是小瘸子的皮膚本就白皙脆弱,稍微一經磕碰,痕跡好幾天都消不了。

閆子欽扯著小瘸子的手腕,到洗手池邊,把水溫調得不冷不熱、水流不大不小,才將對方的手沖洗了一番,免得上面遺落肉眼不見的碎玻璃。

“疼不疼?”

小瘸子下意識地搖頭。

頓了片刻,又微微點了點頭。

本來沖水是不疼的,被閆子欽捏了一下,疼了。

閆子欽手重,即便已經盡可能地小心了,還是容易碰疼小瘸子。

從盥洗室回來,擦幹了手,袁巡和方司舟他們,又在大侃特侃剛才的驚險一幕,桌上的菜品被濺上了碎玻璃,沒法吃了,已被服務員撤了下去。

大家翻著菜單,想再點些酒水。

小瘸子沒有落座,而是看著剛才他放魚湯的位置,心疼!

“沒吃飽?”閆子欽看出來了。

小瘸子微微點頭。

他確實沒吃飽,一晚上聽袁巡跟方司舟侃大山,又聽美術前輩說《海星灣》劇組的事,沒怎麽顧得上吃飯。

“換一家,吃夜宵,我請。”

閆子欽簡單利落說著話,將這一眾劇組老師和小夥伴,帶去了另一家酒樓。

黑色的商務車行駛在老城區的平穩公路,一路上,他們碎嘴子巡哥,窩在後排角落,還不忘教育自家小藝人:

“盛然,以後啊,你在粉絲面前不能那麽說話,誰的粉絲都不行!那唐以南粉絲,咱又不是頭一回打交道,這麽些年了,內娛誰敢惹他們家粉絲啊……”

小瘸子坐在中排靠車窗的位置,不能扭頭,扭頭他暈車。

袁巡才不管這小孩聽沒聽進去:

“你說你,還懟人家,讓人剪進惡意視頻可咋整……”

“我以後,不瞎說了還不行嘛……”

小瘸子雖然沒法回頭,但並不耽誤哄他巡哥。

這算是盛然重生後,難得無師自通的一個特長:

會哄人!

短短幾個月裏,工作團隊、合作方、同學、隊友當中,就沒有小瘸子哄不好的人。

重生前倔強、冷硬、認準了一件事不死不休的少年,如今學會了情緒穩定地懟著狠話,雲淡風輕地哄著小夥伴。

懟時不走心,哄完就忘了。

反正說好聽的不要錢。

袁巡這段日子也發覺,他家小孩不那麽好帶了,學會忽悠人了,不知不覺中,走上了一條犯了錯就認、認了但不改的青春期叛逆少年路線。

袁大經紀一個腦袋比兩個大:

“那……那你給我發誓,發誓外面粉絲再怎麽說你,也能不跟人家打嘴仗。”

車子剛好經過幾個低矮的坡路,小瘸子被顛簸得心裏有點翻騰。當下額頭抵著車窗,沒能動彈,聲音卻輕輕巧巧地往後傳了過去:

“我不發誓。”

小瘸子覺著,他巡哥最近大概是古早言情劇看多了。

哪有動不動讓人發誓的?

做不到的事,他才不發誓!

袁巡嘿了一聲,再一次確認,自家孩子長大了,管不住了。

“我說盛然,你現在可是事業上升期藝人,跟以前那可不一樣了,你最起碼在外面,那得乖一點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一路上一言未發的閆子欽,冷不丁地插了句話:

“不聽他的。”

言罷,閆子欽扭頭,對上身旁少年如月夜星河般的大眼睛:

“別那麽乖。”

誰都喜歡乖小孩,但閆子欽希望盛然別太乖,太乖了被欺負,萬一他沒能護住的時候怎麽辦?

袁巡倒吸了一口涼氣,怎麽哪哪都有閆子欽的事?他管理他自己的小藝人,礙著誰了?

走進當地著名的宵夜酒樓時,盛然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,有信息進來。

剛才在車上,執行制片、美術老師都在,小瘸子沒能找著機會,單獨跟閆子欽說話,於是臨到下車前,才將組裏這位美術老師,是當年《海星灣》劇組的工作人員的事,編輯了條微信,發給了閆子欽。

幾分鐘後,閆子欽的回覆過來了,簡簡單單幾個字:

“知道了,我來處理。”

閆子欽平時性子混不吝,言行吊兒郎當路子野,真要什麽事放在他手上,處理起來還是格外令人安心。

宵夜不算太晚,午夜時分大家也便回酒店休息,第二天還有連續好幾場重頭戲。

開機一個星期以來,小瘸子和閆子欽的第一場對手戲。

《藏淵》這部劇中,盛然飾演的雙男主之一,夏於書,是名考古系大學生,出身考古世家,父母是大學教授,在一場海底古墓的大型文物發掘行動中,離奇失蹤。

閆子欽飾演的角色淩封,是個身懷絕技的古老漁村少年,肩負保護家族大型海底古墓群的重任。

百年古墓群被世人發掘,一件足以撼動世界和平的文物,在行動中遺失,牽頭人是那對大學教授夫妻。

兩位男主之間,互相帶著警惕的靠近與試探、情愫與誤解,以及正義與家族的糾葛,成為兩個角色情感拉扯的主線。

今天這一場戲,是雨天古鎮,真相的前因後果被揭露時,兩個主角之間一場空前矛盾的爆發。

這場戲,閆子欽所飾的淩封,於雨中快步而行,盛然飾演的夏於書跟在身後,試圖要抓對方的手。

幾次之後,被對方反手抵在那古鎮長亭的紅漆柱子上。

導演要求感情必須到位。

原本這場戲在劇本裏的位置,相對靠後,但場地先空出來了,導演蘇昊考慮到小瘸子和閆子欽倆人也熟,從小一塊長大,拍起對手戲多半得心應手。

不用像組裏其他演員,還得熟悉一段時日。

盛然覺著,蘇導兒委實是高估他和閆子欽的關系了。

他倆雖熟,可也沒熟到上來就拍感情戲。

小瘸子打心底裏有點怵。

不是怵跟閆子欽拍感情戲,而是他飾演的夏於書這個角色,太有底氣了,敢愛敢恨,敢蒙敢騙,退可校園當學霸,進可海底探寶藏。

尤其是對淩封的感情,喜歡不耽誤利用,利用完了再哄。

夏於書是天之驕子,是學霸,是集萬眾矚目於一身的人。

盛然活了兩輩子,自覺也不如夏於書的這份底氣。

黃昏時分,人工降雨和燈光機位就緒,一切演職人員到位,鏡頭落在身上時,小瘸子本著一個專業演員的表演力,迅速入戲。

雨水落在少年的白色帆布鞋上,像是綻開一朵又一朵的蓮花,一瘸一拐朝著前方果決凜冽的那道背影,追上去了。

一步,兩步,三步。

小瘸子伸手。

上一場戲握過刀柄的緣故,閆子欽的掌心堅硬而冰冷。

平時他倆日常相處時,彼此也沒少碰對方的手,多數時候,閆子欽的手都是溫熱的。

不熟悉的冰冷感,激得小瘸子本能地頓了頓,一晃神間腳步落下了半拍。

閆子欽沒回頭,反手去抓。

這一抓,抓空了。

蘇導兒喊了停。

“小然啊,你伸手的時候,得果決點,手頓一下,腳不能停,這場戲對方知道被你利用了,不理你了,這是你作為夏於書這個角色,第一次主動向對方表達感情……”

“然後子欽啊,你不能回頭,你憑空一抓,就得默契地抓到手,不能說我回頭看一下,再抓,這時候你不想看他,你恨他……”

蘇導兒劈裏啪啦講了一會兒,小瘸子和閆子欽倆人點頭。

盛然其實理解這個角色,只是作為才20歲出頭的新人,又一上來就跟隊友演同性劇,需要適應。

這位蘇導兒雖然還不到40歲,算是導演圈裏的後輩,性子也隨和,卻是在行業裏出了名的要求高、摳細節。

一場牽手外加壁咚戲,來來回回拍了好幾遍。都沒能滿意。

第二條小瘸子伸手太急了,直接戳進了閆子欽的掌心。

第三條手伸偏了,被閆子欽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
第四條雖然牽手的部分過了,後面的壁咚戲,本該是閆子欽飾演的淩封,下狠手將夏於書重重地推在亭柱上。

但電光石火間,也不知道閆子欽閃過了什麽念頭,表情對、狀態對、啥啥都對,就是手上一松,本能地怕磕著小瘸子似的,力道緩了幾分。

這一下,節奏就不對了。

完蛋,九年隊友默契離家出走。

導演再次喊了停。

閆子欽道歉。

這場戲,閆子欽確實還沒完全進入角色,這麽些年,對著小瘸子這麽個琉璃娃娃般的人兒,他從來都小心翼翼的,磕了碰了心疼還來不及,哪舍得使勁兒往柱子上推。

以至於一場戲又拍了好幾遍,臨到傍晚,才算過。

等到休息的時候,兩人挨說了。

彼時已經停了人工降雨,撤了近景道具,兩位主演身上淋濕了的外套也被換下,頭發吹了個半幹。

受了些寒的緣故,小瘸子蔫蔫的,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,也有些不由自主地放空。

那位工作時嚴肅、休息時沒個正形兒的蘇大導演,還取笑了他倆半天。

別看大導演要求嚴、細節多,機器一開,眼裏半點也容不得沙子。

但攝像機一停,立馬切換成嘻嘻哈哈的模式,跟劇組裏男女老少都能打成一片。

“嘿呀,盛然,你自己看看來,你看你倆多僵硬,哎呀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我記著你倆以前舞臺上互動挺多的啊……”

“聽小袁說,昨晚你們一塊吃夜宵也挺好的啊,咋就能拍出一副不熟的樣子呢,哎呀我的媽……”

“不行,你倆這必須得罰,昨兒平臺那邊還說,看好你倆搭檔,想讓編劇老師多加點親密互動的戲呢,這個狀態哪行啊?”

盛然端坐在小板凳上,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,跟小學生一樣,乖乖聽訓。

南方入了秋,剛下過雨的空氣已然開始轉涼,雖然換下了濕衣服,小瘸子還是有些冷,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。

導演的批評他全盤接受,他和閆子欽這場戲,確實還沒找到狀態,他願意加班加點讀劇本、練臺詞!

蘇導兒一看,樂了,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,又擡頭瞥了一眼閆子欽:

“行,那從現在開始,到一會兒放飯之前,小然,你跟子欽,你倆到那邊亭子裏,就剛才拍戲那,去給我練壁咚。”

啥?!

小瘸子傻眼了。

“快去,抓緊時間,沒放飯不準回來。”蘇導兒催促。

“??……”

小瘸子驚恐地看看導演,又扭頭看看閆子欽。

今天下午這兩場簡單的互動戲,他跟閆子欽都拍得磕磕絆絆,讓他倆大庭廣眾之下,練壁咚?

“導兒,我們這就去。”

平時多囂張,劇組裏就有多認真的閆子欽,全程聽完導演訓話,沒提半句異議。

他認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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